一般人對佛教的種種誤解


佛教發源於印度,迄今將近有二千五百年的時間,傳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由於時間的長久和地域的廣闊,難免或多或少改變了它原有的面目。

這種面目的改變,有的是為了適應與發展而形成的自然變異;如佛教傳入中國後與儒道思想的融會貫通;又如禪宗的開創,大乘宗風的發揚等等,皆具有中國獨特的色彩與精神。

有的則是後世人們不明究竟,人云亦云,活生生地自己戴上有色眼鏡,產生了莫須有的誤會所致。

本章所要討論的,就是要幫助讀者們取下自己預先戴上的有色眼鏡,希望能藉此清楚地看清眼前的事物。

如果能因此而進一步地認識佛教,瞭解佛教,澄清對佛教的誤解,不管那是你聽來的或自己看到的,那都是作者所最欣喜盼望的了。

至於一般人對佛教的種種誤解,我把它歸納為八項,以便加以敘述說明:

第一 佛教是智信而非迷信的


在還沒有討論到本題之前,我們要對「智信」與「迷信」先下個定義。

簡單的說;凡不是經過慎密的思考與明確地觀察之前,就盲目信仰的就是「迷信」。

反之;凡是能經過「慎思」、「明辨」的功夫,才去信仰的就是「智信」。

而現在一般人,在指責佛教為「迷信」之先,只要看到佛教一些膚淺的表面,或聽到一些「先入為主」的謠言,就一口咬定佛教是「迷信」,其實他自己的腦海裡存有多少智慧與思想呢?沒有深入探究,未經明確地觀察,就盲從附和別人的話,他本身早就「迷信」了——迷信他人的胡說。

釋迦牟尼從不強迫弟子們盲從的信仰,同時鼓勵他們發問。

佛教的經典同一般宗教的經典有一個最大的不同地方,那就是佛經是准許懷疑、研究的;而外教的經典則是絕對的真理,不容辯駁,否則就是冒瀆神。

佛曾經教導弟子們說:你們的懷疑,你們的迷茫是正當的。因為對一件可疑的事是應該起疑的。

佛認為一個人要注意不可被流言、傳說所左右;不可依據宗教典籍,不可單靠論理或推測,也不可因某事物之似有可能而信以為實。

佛教更偉大的思想還不止於此,佛認為一個人不可以因為「他是我們的導師」而就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而要求弟子們要在:「當你自己確知某事是善良的、美好的,那時你再信受奉行。」

佛教不認為懷疑是罪惡或愚蠢,反而認為懷疑是達到覺悟的途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正可說明這種實事求是的精神。

所以梁任公先生說:「佛教乃智信而非迷信。」

第二 佛法是科學而非反科學的

國父說:「佛學是哲學之母,研究佛學可補科學之偏。」

換句話說佛學不但合乎科學,而且可以對科學補偏救弊,改正科學研究的錯誤。

在這兒我想隨便舉出幾個大家容易瞭解的例子,來說明科學和佛學並不衝突,因為他們的目標都是在追求「真相」和「事實」。

(一)佛教的宇宙觀

從前天文學家們有人假定宇宙是有窮盡的,有邊際的,但被今日天文學家愈來愈多的新發現所推翻了。
以前依照「托勒密」學說(Ptolematis System):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是靜止不動的,太陽繞著地球運行。當時也被羅馬教廷認為不容懷疑的真理。後經哥白尼和伽利略等人,力斥其說,為此;他們差點把老命葬送。
但宗教的權勢終於阻遏不了科學的證據,現在連一個小學生都知道地球只不遇是宇宙無數星球中的一個小角色而已,而且它不但會自轉同時還會繞著太陽公轉呢。

現在我們來看看佛教所描繪的宇宙偉大組織,跟現代科學所敘述的正不謀而合(甚且有過之)。

佛教以一千個太陽系為一個「小千世界」,以一千個小千世界為一個「中千世界」,再以一千個中千世界為一個「大千世界」。每一個大千世界稱為一個「佛國土」(佛所教化的地區)。
那麼一個佛國土共有多少個太陽系呢?包括一千的三次方,即1000,000,000個太陽系,相當於天文學中的一座星雲。(一個恒星由一群行星、衛星環繞著,構成一個系統叫做太陽系。如我們的太陽,周圍就有地球、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等九個大行星,及廿七個衛星,和一千一百多個小行星)。

而宇宙中到底有多少個佛國土呢?我們僅就「阿彌陀經」中所說的:「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來說明就夠了,就是說從我們地球到西方極樂世界就有十萬億個佛國土那麼多,宇宙的浩瀚,由此就可見一斑了。

所以釋迦牟尼說:「十方虛空無有窮盡,世界國土不可限量。」(十方虛空與我們所說的「太空」一詞意義相同)。

這句話就是告訴我們,在太空中有算不完的星球,太空是沒有邊際的。

歐洲文藝復興以來,伽利略用望遠鏡觀察天空的群星,天文學才逐漸地進步,一直到今天,我們才稍為瞭解太空的廣大無邊,才瞭解我們的地球只不過是太陽系中的一個小行星而已,而太空中竟然有算不清的太陽系,有千千萬萬無數個太陽。

但是在二千五百年前,釋迦牟尼沒有望遠鏡,卻已經告訴我們太空的無邊無際,而太空中的星球更是不可計算。(佛以「不可思議」來形容,意即不但不能計算得完,而且簡直連想像都無法推測。)

不是一個具有偉大深邃智慧的先知先覺,描繪不出這樣偉大、神秘、浩瀚的宇宙真象的。

(二)一杯清水有八萬四千個眾生

佛說法的時候,曾經明確地告訴我們,宇宙眾生是不可數的,是不可想像的,除了我們所住的地球有眾生之外,宇宙中無數的星球中也有眾生存在;除了我們用肉跟所能見到的眾生之外,還有許多我們用肉眼看不見的眾生。
他曾指著桌上的一杯水說,這一杯水中就有八萬四千個眾生存在。(當然「八萬四千」在佛經中表示數目很多的意思。)

今天隨著科學的進步,科學家已經不敢否定宇宙其他星球中可能有生物存在。但我們相信總有一天科學家們會再一次地證明佛教假設的正確。(宇宙中尚有無數的眾生存在。)

而今日在顯微鏡底下,一杯水中的微生物何止千萬?二千五百多年前,釋迦牟尼不用顯微鏡觀察就能說出這樣合乎科學的事實,能不使我們欽佩心服?

(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依照舊有的物理學,有兩個重要的定律:一是「物質不滅定律」;一是「能力不滅定律。」也就是說以前物理學家認為物質和能力是互不相關,不能互相對換的,且兩者都是常住不滅的。

物質在佛經上稱它做「色」,(注意:並不做女色解釋),而佛教認為「色」即是「空」,這就跟科學衝突了;而且依照佛法的解釋,宇宙一切事物都是無常的,本體是空的,沒有一樣是「不滅」的,這也跟科學不合。

但自從愛因斯坦發表了「質能交變的等量公式」,說明每一磅物質毀滅的時候,可以變成驚人的大量能力(E=mc2);再等到原子彈的試爆成功,才證明物質可以變為能力。那物質(色)的本體不是「空」的嗎?

於是舊有的物理學定律被否定了,佛學再一次地從科學的千錘百鍊中屹立不移。

或許這種解釋太難懂了些,我們再來敘述一下。

一、色即是空:物質(色),是由原子所組成的,而原子中有原子核和電子,原子核中又有質子和中子,質子和中子又可以打破而變成能力(空)。(以前的物理學家認為原子不可再分,這是錯誤的。)

二、空即是色:能力(空)可以變為物質(色),亦已經得到科學界一致的承認。

三、最後我要再舉愛因斯坦「相對論」中的一個例子:時間是隨著速度而改變的,人要是坐上一架速度等於光速的火箭到某一星球去,早餐在地球吃,中飯在那個星球上吃,晚飯他準備回到地球來吃。可是等他回來以後,地球已經過了數百年了,他的親友全死光了。

科學家們現在沒有人敢否定這個例子的可能性,但請看佛教「妙華蓮花經」上所記載的,佛對著聽他講經說法的人說,你們在這兒聽我說法講經,覺得經過的時間並不長,但外在的世界已經過了幾千億年了。受因斯坦「時間相對」的理論,佛在二千五百年前就說過了。

因此;國父才會說:「研究佛學可補科學之偏。」因為佛學一直是走在科學的前頭的。

第三 佛教是慈悲不殺生的

時常在報紙上看到:「菩薩生日,善男信女殺了一百多頭豬公祭祀,表示他們的誠心。」不禁搖頭嘆息。

有時在街頭看到觀世音菩薩面前,供奉著一條張嘴露齒、吐破毛光的大豬公,也忍不住要苦笑。

誰都知道「不殺生」是佛教基本禁戒,佛教主張眾生平等,對於弱小的動物施救放生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再加以殘殺呢?

佛教是主張輪迴學說的,凡是沒有得到「覺悟」的眾生,都要在生死苦海中輪迴不止。因此;除了今世之外,人還有千千萬萬的過去世,換句話說在過去世中,我們曾經有過千千萬萬的父母、兄弟姊妹、鄰居、朋友、師長,但是由於我們還沒有得到真正的覺悟,沒有智慧瞭解這些,所以不明白。如果今天我們隨便殺害動物,可能就殺害到我們前生的父母、兄弟姊妹等親戚朋友。所以佛教不殺生。(這也就是佛教吃素的理由之一。)

當然有些人要反問我:「你又怎麼知道的?如何去證明呢?」

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請諸位看下面一段對話:

甲:「請問有沒有風?」

乙:「當然有。」

甲:「那麼請用顏色、形狀,來指出這個風給我看好不好?」

乙:「這是不可能的事。」

甲:「你既然不能指出這個風給我看,那麼意思就是說沒有風這樣東西了?」

乙:「不,風雖是用手抓不住,摸不到,但風還是有的,只是我不能把風指出來給你看吧了。」

在宇宙中有許許多多的事實雖然我們不能指出直接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但我們並不能否定它的存在。再者,今天的科學限於本身的成就,尚不能解答的宇宙現象更是不計其數。而森羅萬象、錯綜複雜的宇宙人生,難道又是一般人所能輕易了解的嗎?

釋迦牟尼早就看穿了這一層道理,所以他對弟子們說:「我是真語者,實語者,不誑語者。」他希望佛弟子儘量去研究、瞭解可能被瞭解、被解釋的部份,剩下的就只有暫時相信佛所說的了,因為有些道理不是用語言、文字所能解釋清楚的。所以佛典上才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話。能夠正確而清楚地瞭解過去世的情形,在佛法上叫做「宿命通」,這種能力(神通)是要經過努力修行才能得到的。

對一個瞎子說這世界是多麼桃紅柳綠,他懂嗎?對一個白痴說某某人就是他父親兄弟的兒子——也就是他的堂兄弟,他能夠瞭解嗎?

既然佛教是主張戒殺茹素的,因此;凡是常常殺生,用雞、鴨、豬來拜拜的,同學們,記住!那絕對不會是佛教。

第四 佛教是積極樂觀的

一般人批評佛教,總是說:佛教太悲觀了,太消極了。

為什麼一般人會有這樣的誤解呢?這是因為:

佛教揭示人生有生、老、病、死等痛苦;又說:「人生無常」。認為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因緣暫起的,都是瞬息萬變的,所謂名、利、財、色都是虛幻的,因此勸人不要太過「執著」——即愛戀不捨。

佛教亦認為「多欲為苦」,欲望太多,常是痛苦和煩惱的根本。因此勸人要知足少欲,每一個人都要衡量自己的才力以決定欲望的多寡,自己的才力不夠,卻整日空思夢想,豈不是自惹煩惱?

但,請記住,佛教並沒有要我們「絕欲」,而只說「少欲知足」。過分地節省,以致傷害自己的身體,是佛所反對的。

佛陀在廿九歲出家以後,就曾經依照當時外道的苦行辦法,瞎鍊盲修,每天祗吃一粒麻,搞得骨瘦如柴,體力不支,結果並沒有達到他所希望的覺悟。最後佛才瞭解虐待自己的身體,並不是達到解脫之道的方法,身體雖然不是真實的,總有死亡的一天,但修行卻用得到身體,身體不健康,既不能思考、推理、也不能打坐,禪定。

「少欲知足」就是一種「中庸之道」,四十二章經裡有這麼一段記載:

佛問一個未出家前喜愛彈琴的和尚說:「琴的弦如果太鬆,拉得出聲音嗎?」

「不能。」

「如果弦調得太緊呢?」

「弦會斷了。」

「如果弦調得恰到好處呢?」

「就可以拉出各種美妙的樂音了。」

所以佛教並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縱慾主義者,也不是故意挨餓受凍的自我虐待主義者。佛教的「少欲知足」乃是達到幸福快樂的「中道」主義。(即不矯枉過正,中庸適中之意。)

佛教勸人要瞭解人生無常,生命短暫的道理,叫人不可渾渾噩噩,不要等閒白了少年頭,這樣人們才會愛惜光陰,努力去做一番有益世道人心、自利利他的工作。

佛教認為「四大皆空」。四大是指的地、水、火、風 ( 地是物質的固體,水是物質的液體;火是物質的暖性;風是物質的動性。) 這四種是一切世界和身體賴以成立的元素,故名之為四大。

就人的身體而言,皮肉筋骨是屬於地大;精血涎唾屬於水大,體溫暖氣是火大,呼吸運動是風大。人的身體就是由這「四大」元素組合而成,亦將因「四大」之分離而消滅,人根本沒有一個真實不變的本體存在,所以說「四大皆空」。

因為「四大皆空」,所以說「無我」。有些讀者又搞胡塗了?明明我在這兒,怎麼說「無我」呢?諸位,所謂「我」只不過是上面所說的地、水、火、風四種原素的暫時聚合體。而人的細胞每一秒鐘都在不停地新陳代謝,換句話說一個人時時刻刻都在「脫胎換骨」,那麼是前一秒是「我」呢?還是後一秒是「我」?(時間像瀑布找不出一點是「現在」。)

或許有人說會「思想」的才是「我」,可是人的思想是遷流不息、剎那生滅的,又像海浪,前仆後繼,前一念未滅,後一念又生起了,在念念不息中,到底前一念是「我」呢?還是後一念是「我」呢?(所以人的觀念一直在改變,思想一直在遷換,昨天以為對的,以為好的,但今天你卻認為是錯的,是不好的。)

因此;從「身體」和「思想」中根本找不到一個不變永恆的「我」,所以說「無我」。

佛教講「無我」,並不是要人自暴自棄,錯以為反正「我」沒有了,胡作非為又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是假的,努力又有什麼用呢?

存有這種觀念,其實是大錯而特錯了,佛教講「無我」的道理,就是希望人們瞭解,一般世俗的人所認為真實的「我」,其實是四大暫時聚合的假相,總有一天會因四大散壞而衰老死亡的。因此不必要汲汲於名利的追求,不必與人斤斤計較,要以寬讓容忍處世待人。

唯其有「無我」的認識,才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對義之所在,才能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一個人能做到「無我」,他就不會損人利己,不會假公濟私,能拋頭顱,洒熱血去做救國救民的大事業了。

所以佛教是以「無我」、「看破一切」為手段,去達到他服務社會,造福人群的目的。因為如此,他再也不會有名枷利鎖的羈絆,能得到真自由、真自在,再也不會有患得患失的煩惱了。

第五 佛教不是逃避現實的

有人看到許多和尚都是隱居山林,埋名隱姓地潛修苦鍊,似乎對社會一點也沒有貢獻,就指責佛教是逃避現實的。

其實這也是似是而非的論調。

佛教是主張「悲智雙修」的,單有救人救世之「悲」心,而無真才實學的「智慧」還是沒有用處。(有仁心拯溺,卻不懂得游泳,有何用處?)

因此真正的大乘修行者(乘是船的意思,船的大小決定載人的多少。大乘以「兼善天下」為目標,小乘以「獨善其身」為目的。)隱居潛修,只是為將來弘揚佛法,普度眾生作準備。(就像科學家們,苦心孤詣地,一天到晚躲在實驗室中研究一樣。)

其實不只是出家人如此,在家修行的居士們也是要「福慧雙修」的,不只要為自己將來的「幸福」打算,也要學習磨鍊弘法濟眾的「智慧」。

以下舉出一位溝通中印文化的高僧——玄奘的故事,來說明佛教並不是逃避現實的。

玄奘,俗姓陳,名褘,河南偃師人,生於隋文帝開皇十九年。他家是個書香門第,祖父是北齊的國學博士,父親做過隋朝的江陵縣長。

玄奘出家後,人家推薦他當長安的一間大寺院——莊嚴寺的住持,但他婉拒了。

他當時看到國內的佛經太少,而且義理晦澀,不能令人心服。於是發誓要:「捨命西行,求取佛法,來宏化中土,不僅要大量譯經,而且要解決今日佛法上的癥結,替我國文化,作一件神聖偉大的工作。」

玄奘在唐太宗貞觀三年,開始了他多彩多姿的求經生活,他走過炎熱沙漠,翻過崇山峻嶺,經過九死一生才來到印度。

玄奘在釋迦成道的菩提樹下大哭印度佛教的衰微,立志要努力精研佛法,後來在曲女城大會中,一席宣告(即真唯識量頌)震得全印度小乘的教徒啞口無言。

玄奘飽受各國國王的尊崇禮待,大家為了爭相引請他去講經,甚至不惜大動干戈。

就在「功名富貴」達到最高峰的時候,玄奘卻決定要回國了。他當時對他師父戒賢大師所講的話,二千多年後的今天,我們聽了還是不禁要萬分感動:

「師父,我求學的目的,不是為了個人的幸福和才學,如果僅僅為了這些,我就不需要冒著生命的危險來到印度了。現在我已在貴國學到了不少東西,應該回國去傳道,解救苦難中的同胞,如果我久留不歸,我就對不起苦難的同胞了。」

這是何等抱負!何等胸襟!這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種偉大的精神,值得同學們效法啊!

在張起鈞和吳怡先生合著的「中國哲學史語」書中,對玄奘有著這麼一段的評語:

「這一代的高僧,一半生涯在求經,一半生涯在譯經,他有著遊歷家的多姿生活,有著宗教家的殉道的精神,有著思想家的救世熱情。他為了佛教,為了中國文化,為了世界人類,貢獻了他的一生,如今已心安理得地離開了人世。他手中的筆掉落了,他的那顆心停止跳動了,但他在沙漠中印下的足跡,卻永遠留在人類的記憶裡,他一手翻譯的千卷經書,也永留在中國文化的寶庫內。」

誰說佛教是逃避現實的?誰說佛教是消極、悲觀、厭世的?

第六 佛教不是空談玄理的

當聽到有人嘆息說:「並不是我不去研究佛理,也不是說佛理不好,祗是它太繁複、太高深了。」

言下之意好像怪佛經太多了,也太深了。

有一個朋友就曾經對我說:「為什麼佛教不學學基督教,只提出一本簡明扼要的聖經來?」

其實這個問題問得很幼稚,也太膚淺了,試問:「人生宇宙的現象是簡單的呢?還是複雜的?」

「佛法是探求宇宙人生的真象的,因為宇宙人生的現象太複雜了,所以不能三言兩語地講清楚,也因為宇宙人生的道理不容易被瞭解,所以解釋它的佛法就顯得高深了。」

同時佛法是講給眾生聽的,眾生是無邊的,眾生的根器(智慧)也不同,有高有下,有智有愚,所以說法就不能執一不變,同樣一件道理可能就要由不同的角度去闡釋解說。

佛教不只是空談玄理的宗教,它是可以經由實修而親證,而使之與理論相配合的。

這裡僅舉坐禪為例,坐禪的方法很多,可依專注、觀想、調息、念誦、運動、心性等等而行。無論你依照那一個方法,都可以達到「明心見性,轉迷成智。」的覺悟境界。

例如中國禪宗第六代祖師——慧能大師,他是一個不識字的和尚,但卻能指出五祖門下的第一大弟子神秀所寫的偈語:「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尚未得道;而託人寫下了(他不識字)那千古不朽的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而贏得了禪宗五祖的賞識,而把象徵繼承禪法的衣缽傳給了他。

我們祗要看過「六祖壇經」之後,(這本書錢穆先生曾在臺北作公開演講,他認為每一位中國人都應該看它。)都會對六祖的真知灼見,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他講的這些道理和佛所說的,竟然是平等如一,毫無差錯。

以下是有關慧能大師的一段公案(故事):

有兩個和尚看見講堂外的長幡,被風吹得飄來飄去。

於是他們的爭辯開始了:

「是風在動。」

「不,是幡在動,你怎麼說是風在動呢?」

「沒有風在吹,幡又怎會動?」

這時慧能聽到了,他對兩個和尚說:

「既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你們自己的心在動呀!」(原文是「仁者心動」。)

還有一位是清末民初的詩僧八指頭陀,(頭陀是苦行僧,意即修苦行的和尚。)本來人是有十隻指頭的,他為了表示對佛的虔誠和求道的決心,就在佛前點燃兩隻指頭供佛。

八指頭陀本來不會做詩,他連識得的字都有限,可是一旦靜坐習定覺了悟之後,有一次他到洞庭湖去會見朋友,第一次提筆就寫下了:「洞庭波送一僧來」的句子,語驚四座,從此做詩如有神助,信手拈來,不著痕跡,

讀者們一定去過陽明山吧?在觀日台上就刻有八指頭陀的詩:「滿天星斗樽前落,無邊河山足底生。」這是何等氣概,何等豪邁,豈像是一個識字不多的和尚寫的?(樽是酒杯的意思。)

其他還有許多高僧,也是起初連個斗大的字都不識,到後來禪定功深,一旦豁然開悟,講經說法,頭頭是道,不用說世間技藝如詩詞書畫,也都超然出塵,自成一格。

以上介紹的是「禪宗」的修行可以實證,就是單唸阿彌陀佛的「淨土宗」修行者,也能得到正果的,(佛教依修行方法不同而有不同派別叫做宗。)

如二十年前在臺北逝世,經五年封缸而肉身不壞(即屍體不腐爛),現在裝金成佛像,安奉在臺北汐止的慈航大師,就是一個例子,(慧能大師也是肉身不壞,死後屍體也不腐爛,且栩栩如生,現存在廣州)。

又如印光大師,以及弘一大師(即音樂家李叔同)等,他們都是持名念佛,而死後燒得的舍利,竟有兩、三千顆。(舍利又名堅固子,佛教修行者努力修行之後,遺體火化即能拾得。)在臺灣我看過屏東東山寺圓融尼師,楠梓慈雲寺眼淨和尚,以及章嘉大師的舍利,五光十色,晶瑩透剔。這些就是修行可以證果的說明。

第七 佛教否定宿命論

什麼叫做「宿命論」?簡單地說就是人一生的吉凶禍福,都是前生註定的,不是人力所能改變的。

再簡單一點說,相信「宿命論」的人,就是「聽天由命」的意思,以為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

很多人有這樣的思想,很多的宗教也有這樣的主張。他們以為:命中註定考不取大學,就是再努力也考不取;命中註定不會窮,驕奢浮華,再揮霍也不會窮。

佛教卻徹底地反對這種論調,肯定有一分辛勞,就會有一分收穫。套用佛家說的話就是「功不唐捐」——意思是說努力不會白費的意思。(可以讀一本叫「了凡四訓」的書。)

佛教認為一個人未來的前途,都是一個未知數,其好壞由自己現在的作為而決定,自己的前途掌握在自己手中。沒有所謂命中註定考不取大學的,自己肯努力,大學之門永遠為你敞開;也沒有命中註定富貴的,奢侈浪費,不知持盈保泰,不知開源節流,最後一定落得貧賤下場。所以佛教不是「宿命論」者。

這裡我們再來詳細討論佛教對於「因果報應」的說明。雖然我們經常聽到的是「種瓜得瓜」的說法,但佛教的因果說,詳細一些,應該說是:「因緣果報」。那就是說佛教在因與果之間,十分重視一個「緣」字。什麼叫做「緣」呢?「緣」有什麼作用呢?比如說我們種下了一顆瓜子在地下(因),但如果沒有日光、水份、肥料、或人工的辛勤培育(緣),它就會影響到種子的萌芽、茁壯、和開花結果了。

因此假若一個人前生雖然種了善因,但他今生若不繼續修持,行善以為助緣,就會影響到善果的成長,也不見得會有豐收。(惟所作的善因並不消滅。)

孔子說過:「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就是說一顆禾苗的開花、結果,要看後天的栽培而定。

同理;假若一個人前生做了壞事,他如果今生能改過自新,反惡為善,就可能不會招受惡果了。

朋友們看到這裡,一定會有懷疑發生,那就是:一個人做了壞事,如果能反惡為善,就「可能」不會招受惡果,而會反問我說:「那不就是說,他仍然『可能』招致惡果嗎?」

這裏我要打一個比喻來解釋:

一個人如果吃了毒藥,送到醫生那兒救治,這人的下場也有兩種:一種是化險為夷;另一種是死亡。

為什麼這個人吃了毒藥(惡因,比如做壞事),送到醫生那兒醫治(善行,比如做好事),卻也「可能」死呢?

回答這個問題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得通的,這最少牽涉到三方面:

(一)他中毒的深淺。(做壞事的多少,犯的罪是那一類等等。)

(二)他送醫的快慢。(悔悟的遲早。)

(三)救治的得法與否。(行善的多少,行善的種類與以前所造的惡因之間的關係。)

以上這三點都可以決定這一個人是否會招致「惡果」。不過在這兒我要請同學們千萬不要誤會,我這個比喻是不得已而說的,目的在幫助大家瞭解因果的真義而已,諸位千萬不能鑽牛角尖,因為所謂「比喻」並不「等於」事實,祗能說是「相似」而已。

佛教的因果說,縱橫無窮的宇宙人生,包括無盡的空間和時間,其中的錯綜複雜、千頭萬緒,除了具有真實智慧(佛教稱作「般若」)的覺悟者之外(如佛、菩薩等),平凡的我們還不能窺其奧妙的。

就好像拆開一架電視機,裡頭的線路千條萬條,除了專門的技術人員之外,誰能看得清楚?又有誰能夠瞭解呢?因此我的比喻不能涵蓋萬千的因果關係,就像一條騰空而下的大瀑布(佛教謂之「因果大相續流」),又怎麼可能從中截下一段來觀察,來說明呢?

好了,底下我想說明的就是這種「前世做壞事,今世雖努力行善,也可能招致報應」的問題,佛教對此持何種態度呢?

佛教對此所抱持的態度是:

(一)繼續更積極地行善,因為這些善行仍然在來日會有美滿的收穫,千萬不能灰心。

(二)對這種不可能改變的「惡果」(佛教稱之為「定業」),佛教安慰人們要勇於忍受,因為君子敢做敢當,既然做錯了事,如同犯了法律就要安心、忍耐地接受處罰,怨天尤人或蓄意逃避,都是弱者的表現,都是一種不敢自我負責的行為。(這一點常被世人誤會為聽天由命,其實是大錯特錯的。)

(三)要從這些痛苦的報應中,切實地反省,從此更加地謹慎小心。知道因果報應絲毫不差,就要「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一句是劉備臨死前對他的兒子說的,用佛教的話說,就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因此;佛教的人生觀是積極向前的,對於以往做錯的要勇於認錯,安心忍受,藉以磨鍊人格節操。同時為了來日的快樂與幸福,只有努力奮發,千萬不可消極、洩氣、或自暴自棄。

最後要談的是:為什麼有人今生行善,卻反而潦倒不堪?或瀕臨不幸?而一些壞人終生做惡,卻反而逍遙自在,富貴命長的問題。

佛家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果不報,時候未到。」這句話已經很明白地告訴我們「如果不報」,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行善而遭惡報,做惡反遭善報,並非「因果報應」脫了軌,失了真,而是這個行善的人以前曾做了壞事,到了這一世就先嘗到了惡果了,而他的善行卻要在來日才能有善報,同理,行惡而報善者亦然。

佛教又認為因果報應,有的是今世做今世即報,有的卻要經過一世或好幾世才能有所報應的。這是為什麼呢?

請看舉例說明:

(一)今世做今世報應——如種蕃茄一個月就能收成了。

(二)今世做經過幾世以後才報應——如種蘋果、葡萄要經過幾年以後才會有收成。

古人說:「善惡終有報,天道本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朋友們,記得「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的話吧?一切惡事就是芝麻小的壞事也不可以去做,因為一個小小的癌細胞,可能就會攫去你的寶貴的生命,帶給你極端地痛苦了呀!

第八 佛教是不崇拜偶像的

常常看到或聽到外教徒攻擊佛教最劇烈的一點就是:「祟拜偶像」。

到底佛教崇拜不崇拜偶像呢?
答案是絕對否定的,而且我要公正地講一句話:世界上沒有比佛教更不崇拜偶像的了。

朋友們在懷疑之前,請先聽我的解釋:

佛教主張「四大皆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再地說明宇宙萬事萬物都是因緣暫時聚合而成的,沒有一個實在不變的本體,像冰是水加冷凝成的,水是氫氧化合而成的,而氫、氧等元素又是由原子核、電子等集合而成的,那裡有不變的實體呢?

因此佛教主張「破相」,何謂破相?就是要打破人類因不明真理而認為「因緣所生的事物」是永存不變的觀念。

那麼「偶像」是不是在佛教所要破除的「相」之列呢?我們的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偶像祗是由木、石、泥土飾金而成,也是一種因緣的假合體,當然本體是空的。既然偶像是由「因緣所生」,所以佛教不能承認它是永存不變的。所以也要破其「相」——破除偶像的觀念。

有的朋友忍不住要反問一句:「既然偶像是因緣暫時的假合,佛教破之都來不及,為什麼寺院裡還有那麼多的佛像呢?」

因答這個問題,一方面要顧到佛教高深的哲理,另一面也不能抹殺佛教以方便為法門,救度眾生的作用。

(一)哲理方面:佛教認為「佛像」是由木、石、泥土等材料(因)由人工(緣)雕飾而成的,拆之即無,沒有不變的主體,所以本體是「空的」;而當初雕飾的工人若做成觀音即觀音,做成阿彌陀佛就成阿彌陀佛,若做成瑪麗亞也就成瑪麗亞,做成耶穌當然也就成耶穌。從這一點上來看,我們稱它為「佛像」的東西,它的形狀、稱呼是「假的」,一尊佛像站在蓮台上,你可以稱它做阿彌陀佛,也可以叫它釋迦佛,就是叫迦葉佛,日月燈佛......等等,又何妨呢?(如杯子,喝茶的叫做茶杯,喝酒的叫酒杯。)

以上對事物的分析,在佛教前者稱為「空觀」,後者叫「假觀」。但雖然佛像的本體是「空」的(拆之即無),形狀、稱呼是「假的」(可隨意塑造、呼叫),但並不表示佛教否定佛像的存在與作用。佛教在教人「空觀」、「假觀」之後,要我們用「中觀」來認識佛像的價值和用處,那就是佛像可以使人興起「見賢思齊」之心,令人生起仰慕效法之思呀!

(二)方便濟眾方面:世上的人如果都有足夠的智慧瞭解「佛像只是讓人仰慕效法,使人見賢思齊」的話,那麼就用不著佛像了。因為這時佛在每個人的心中,在清風明月裡,在山光水影中,而每一塊石頭,每一根草,甚至每一片雲彩,每一抹夕陽,何事何物不能當做佛像來想、來看的?

但世上的人並不見得人人都是聖賢大智,他們不懂佛教這種圓融、偉大的思想,沒有被他們看見的,被他們摸到的,他們就不肯信,就生不起仰慕效法之心了。不相信你叫一位老太婆把一塊石頭當佛像跪拜,她死也不會肯的。

唉!芸芸眾生,又有幾個人懂得「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的高深哲理呀!

因此,佛教拜不拜偶像,聰明的朋友已經有所了悟了。佛教為了救廣大的眾生,所以不能單憑高深偉大的佛法來啟悟聰慧明智的人;對於根器淺薄的眾生,則不得不用淺近的、世俗的道理來作為引導的橋樑,否則佛教就不能稱作平等、圓融而偉大了。所以崇拜佛像的意義,在偶像所象徵的真理,而並不在於偶像本身呀!

試問世界上那一個國家不設國旗來激發國民的愛國心?懸掛開國元勳的肖像,來啟迪國民的仰慕心情?以及效忠領袖的赤誠的?如果有人說向國旗、元首肖像敬禮是拜偶像的話,那麼這種人正是不懂道理,幼稚、膚淺、愚蠢的可憐蟲呢!(以前其他宗教的教徒,就曾經無知地鬧出了風波。)

~~~ 好文分享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